越来越甜
姥爷家祖祖辈辈都是中医,到了他这一辈,祖传下来的中药馆生意兴隆,闻名而来的人们不远千里来求药,可我很抗拒他的拥抱,只因他身上有浓郁的中药味。
“多闻闻中药这是好事,你看我一把年纪身体还这么硬朗,全是天天闻中药的缘故啊。”姥爷常这样对我说,我却对此嗤之以鼻。他在我身上挂了一个浅绿色的香包,他说它既可以驱虫,又有安心定神的功效,我一闻到那苦涩的味道就皱起了眉头,连忙把香包摘下来,像处理烫手的香芋般塞到姥爷手上,迅速跑到小院里面寻求姥姥的怀抱。姥姥身上的香味跟姥爷截然相反,它很像我爱吃的蜜饯。
无聊的时候我会趴在后门的长椅上,那里刚好可以看到姥爷在药房里忙碌的身影,他为病人看过病后,转身一头扎到许许多多红木抽屉中翻找所需的药材,有时他把称量好的药方给药房伙计来熬,有时店里没病人他会亲自去熬。他就搬一个小木凳坐在小炉前,用大蒲扇扇风,坐的久了他会站起身来活动活动,他一步步挪动到后门的那棵桂花树下,从口袋里面掏出几颗彩色玻璃纸包好的糖果,招呼我过去拿,然后坐会自己的小木凳上,继续看着火候。拿到糖果的我欣喜若狂,好像满身是中药味的姥爷也越变越甜。
“老哥,我头晕又犯了,麻烦再开一副上次的药方吧!”药店对面开杂货铺的老爷爷有天过来开药,他看到我坐在地上玩汽车玩具就给我塞了一把糖。“老李,还是得多休息啊,最近天倒寒,头痛这种小伤小痛可得注意保养。”姥爷照常叮嘱他,从后面选药递给他。他走后姥爷就把药店门关上,开始为时一小时的午觉。我在院子里等姥爷醒来带我出去玩,可我等了好久好久他也不见醒来,于是我就跑到他的屋子里面去找他。
“姥爷!”我喊他,“你忘了你要带我出去玩吗?”他慢慢睁开眼,却并没有说话。许久,他用微弱的语气说他头痛,需要缓一缓,让我先到外面去等他。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跑到屋外,可脑中一想到姥爷那副痛苦的模样,我清楚意识到我需要做些什么,可姥姥出去买菜还没回来,我又能做什么呢?
有了!中午李爷爷来的时候不正是来了一副药吗,我记得姥爷还念叨着多开了一副,就放在柜台上!不管那副药是开给谁的,我冲到柜台上取下它,跑到姥爷平时熬药的地方有模有样地学起他,添水,点火,扇风,行云流水的一套流程下来我的额头也渗出一点汗水。不多时,我最讨厌的中药味弥漫开来,把我呛得几乎要窒息,我大口大口深呼吸,学着姥爷那样淡然吸气呼气,我担心姥爷怕苦,就自作主张从兜里拿出一颗糖,拆开,扔到小炉里,也不知是心理作用,我仿佛觉得空气也变得甜丝丝,陪伴姥爷一生的中药也没有那么苦涩了。
熬到差不多了,我就用小陶瓷碗给姥爷盛了一碗,姥爷久久注视着那碗药,一饮而尽,随后开口问我:“这怎么……还有些甜呢?”我俏皮地吐下舌头,“不告诉你,日子要甜,中药更是要甜!”
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重复着我的话:“日子要甜……中药更是要甜……”
他是清晨才泡好的一壶茶,但苦涩的我却品不出他的香,看起来很坏实则朴实无华,其实是我境界不到,体会不到。不过姥爷和他相伴一生的中药,越来越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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