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爸是条失魂鱼,对身边的人漠不关心,他只关心国事,倘若有天,天塌下了,他先关心的是民情,而不是他那近在咫尺,手无寸铁的妻儿。

打我出世起,他就像个透明人似的。我出生那天夜里就找不到他的踪影,他饮酒作乐去了,还美其名曰:“终于生了,要放松放松。”仿佛怀胎十月,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是他,而不是我妈。

每天我放学回家,准能看见他瘫坐在沙发上,神情严肃,眉头紧锁,凝视着电视屏幕,像是被封印了似的,一动不动,估计他正在内心分析着动态清零的利弊,再不然就是解析奥密克戎变异毒株的传播特点。家人轮番上阵,呼他享用晚餐,但他充耳不闻,铁打不动,只是时而唉声叹气,又时而频频点头,恍然大悟。无论饭桌上摆了何等佳肴,他也不为所动。非得他心里的结暂时解开了,他才如梦初醒,但不管怎样,他双眼的光是吝于赐予我们的。他只会双眼茫然地看着桌面的残羹冷炙,淡淡地说一句:“啊!吃饭了!”看着他那目光呆滞的笨拙样,我们不禁哑然失笑,不知该夸他目光远大,还是怨他从不关心粮食与蔬菜。

就连我去做手术,他还是放不下国家。愣是把我自己抛在手术室里,自己则面无表情地坐在医院门口坐着,目不转睛地浏览着新闻网站。我只能独自承受着这一切的痛苦与对未知的恐惧。等我拎着裤子,痛不欲生地走出来时,他仍是那副标志性的神情,双眼无神,一脸茫然,再麻木地说上一句:“啊,这么快做完了。”

失魂爸就是这样,对我,对我妈,对身边具体的人和事心不在焉,用老妈的话来说就是:“已婚男人就是喜欢研究无关痛痒,不影响温饱,不需要行动的话题,他擅长为触摸不到的世界挥斥方遒,为不具体的人指点江山,但是对身边的人却云淡风轻。”

失魂爸之妻

失魂爸之妻,也就是我妈,乃一柔弱女子也,她身形瘦弱,娇小玲珑,手无缚鸡之力,本该被“怜香惜玉”,“小鸟依人”,只是无人可依,当然这是曾经的她,在我还没出生之前的她。

她是如何一天天变强,强大到成为今天这样“无所不能”,“无惧无畏”,“无理取闹”的“三无人员”,这一切,还得拜我那失魂爸和我这宝贝儿子所赐。

听我外婆说,当年我三个月大,还是个小胖墩,吃起奶来不要命,抱在怀里是沉甸甸。在我学会走路之前,几乎就是我妈与外婆轮流上手,抱着长大的。那年夏天,在我妈那骨瘦如柴的怀里硌着硌着来到了海边度假,一路舟车劳顿,我妈也抱了我一路。一到目的地,众人已饥肠辘辘,本该先紧着我那哺乳期的妈吃饭,结果菜一上,我妈还来不及腾出手来休息一下,我那懵懵懂无知的失魂爸已被海鲜大餐吸引住了,一边喊着:“好饿啊!”一边狼吞虎咽,丝毫没有顾及在一边抱着我,饿得发晕的妈妈。我妈只能望穿海鲜,好不容易等到爸爸放下碗筷,我妈满怀期待地看着他,正想伸出手把我递过去,但是,我爸此刻,依然“不负众望”,一如既往地忘记了我们娘俩,只见他满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皮,一脸油光,然后慢悠悠地从口袋中抽出一根烟,点火,深深吸了一口,长长地吐出来,嘴里叨叨着:“吃得太饱了,要散散步,消化消化。”说罢扬长而去。我妈至此明白,我的出生,没让我爸长大,而是让我妈从照顾一个儿子,变成照顾两个儿子。

我想,那时的妈妈,一定哭过吧!毕竟她那么瘦弱,那么无力,甚至还有点笨拙。

回想起来,在我成长的日子里,不大听到妈妈讲述这些故事,偶尔是外婆气上头来,会一顿翻旧账。我妈通常是毫无波澜。

到我上小学,我妈就学会了开车,她是一个四肢不协调,胆子特别小,外人看来着实不堪此任的母亲,生我之前,被长辈嫌弃太瘦,不宜生育;生我的时候,想着顺产,生了一半,没力了,又只能剖腹。生下我和学开车,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勇敢的两件事,而其中的动力,就是为了能独立把我从家送到各个辅导班,去学我喜欢的足球。

我永远都忘不了,我们母子俩第一次开车上路,她浑身僵硬,我满脸紧张,等到达的时候,她脸色发青,我手心满是汗了。

我妈对失魂爸几乎没有要求,但只有一样,从我很小起,我妈便坚持,每年要我爸和我们一起行走。七岁那年,我已走过了山东各个城市,在远方,我识风物,学为人,练处事,长心胸,眼光,心智。在远方,我和爸爸找到了共同的爱好,就是用地图去设计与寻找前进的路线。我们有了这样的讨论,让失魂爸变得没那么冷漠与僵硬。

我渐渐长大,我妈也在陪伴我成长的的时光里不断成长,长到现在这个模样:时尚且独立,坚定且坚持,温柔又有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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