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晚上,我贴在宿舍门口的栏杆上,盯着夜空。茫茫的一片压到身上。人群拖着形形色色的行李箱,游离在宿舍长廊。我心里涌起一种无所适从的迷茫,叹着气,又转身回宿舍。

没有认识的面孔。我在宿舍从这头踱到那头,抿着唇,一言不发。兀自倚坐在床梯上,踢蹬着来回摆动双脚,手扶着扶杆沉默。

仿佛睡着了的目光,忽而焕发了,直直地盯着一个栖坐在床上的人儿。我走近去,她盘着腿,微微弓着腰,金框眼镜极文雅地贴着鼻梁。一本书卧在她的怀中,她的眼神很认真地落陷其中。我轻声问:“什么书呀?”

她目光微动,那个声音像猫舔似的摸到心上去:“《我与地坛》。”口气里呵出的欢喜,浓浓地覆上她闪动的目光。

当时的我又惊又喜。须臾间,被陌生面孔围绕的雾霾般的不适,被冥冥之中的一种熠熠生辉的对视驱之散尽。她眉眼一弯,熠熠生辉,那一幕挥之不去地印在脑海里。

从此我便爱跟着她。

我们在抚过彼此的柔发后分开;在夕阳低垂中对坐疾书;在将一块糖摁在手心里时笑着抬起头;在琴声缭绕中读着钱钟书的《围城》。犹记得那次,我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瞥,惊得呆住了,是彩虹啊。周身包裹着一层被阳光渲染的光华,隐隐绰绰、七色纯粹地交织着,天空中大笔逸出的一道优美的弧,熠熠生辉。我低声呼唤她的名字,第一刻就想念着她的名字:“看窗外,彩虹啊。”她仰起头来,光饱饱的额头,被那一刻冲入窗的朝晖吻过,闪着光。我突然就意识到,习惯了她,也习惯了她带给我的光彩。

也习惯了被这束光彩包裹,笼罩,安抚。

那天,像游魂一样飘回教室,心和桌面一样荒凉。我直勾勾地盯着某一个落点,心里某块地方开始接连不断地塌陷,掉到我看不见的地方。好像有谁正盯着我笑,扯了扯嘴角,捏出一个微笑。我笑嘻嘻地盯着她看,看着着着,笑意脱了缰逃窜了,我盯着她的面色渐渐凝重惊讶,她的笑容也不见了。两行泪划过了脸频,划破了唇边的微笑。我把头埋在双手中,双手也湿漉漉的;一滴泪溅到地上,灰尘溅开来,似乎也非常嫌弃的样子。

脑袋里蒙了油纸般,有话语纷纷扬扬地落下来,总也进不去,蒙蒙眬胧的。我压着声音哭,怎么没有人知道我需要什么呢?哦,连我自己都不知道:“口罩……给我一个口罩。”我来不及道谢,用口罩蒙住了脸,身子又往椅子上缩了缩。突然有一句熟悉的耳语,戳破了那层油纸灌进耳中:“好的,快,安静下来吧。我带你回宿舍去。”真奇妙呀,是什么时候,忽然就被拢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就在那一刻,被我最习惯依赖的光彩包裹起来。她抚了我的发,那是我彼时所需的全部温柔:“好了,把口罩摘掉吧,这样哭会伤到自己的。”我揭下口罩,泪蒙蒙地支吾:“……我还没收作业……”她朝身旁的人嘀咕了一句,我拭干了泪,看到她茸茸的面孔又清晰了。她捞起我的手,“好啦,没事啦,有人帮你收了。走吧,”手被捏了捏,攥得更紧了些。“我们回去。”她拉着我,我安静地跟在她后面。在人群最拥挤的地方,她回头来看我,铂色的光辉扑到她面容上,她周身仿佛被光茫眷顾,像笔尖逸出的最美的人的轮廊熠熠生辉。我低声呼唤她的名字,第一刻就想念着她的名字——她是彩虹一般的美。

我见过的彩虹,是最优美的弧,弧尖悬起的,莫不是雨后天晴而诞生的湿漉漉的晶莹?你每出现在雨后天睛,用你的光辉抚摸我,使我不得忘怀。

你应是,眷顾我的彩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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